登泰山小记

    登泰山小记

    夜里攀爬泰山,凌晨在玉皇顶坐看日出,是我多年夙愿。

    神舟飞船发射要精确选择发射窗口,夜里登泰山观日出也不能大意。去泰安前仔细研究了该地区7天天气预报,确定527日夜登最适宜:晚上10时至第二天上午10时连续晴天无云。27日下午5时半刚下班,我独自一人背起行囊,坐上地铁去北京南站,7时整登G103次高铁,直奔泰安。迷迷糊糊中9时抵达泰安站。接站的山东农大朋友,旋即拉我至泰山景区红门停车场斜对面——泉盛啤酒广场,品当地产生啤,醇甘清凉,同时将登山门票送到桌前(现场买票要花时间排队),感觉像参加F1大赛般刺激、有序、高效。酒足胃满后溜达至泰山景区石坊“一天门”,其时夜里11:50。两旁灯光摇曳,贩夫坐商叫卖声此起彼伏:手电筒、登山杖、棉大衣、矿泉水等等,浑然一幅夜市大卖场。与农大朋友挥手示别,随夜游登山客过“孔子登临处”、“天阶”石坊拾阶而上,5分钟便来到红门检票口,此处海拔220多米,闪过长长的买票队伍,直穿红门而入。

    进入景区石阶山道,头顶若隐若现的星光,两旁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但闻花草、松槐,石壁、泉流间风嗖嗖、响沙沙。当然也不可能看到我以前白天登山路过时:林荫夹道、石道弯弯、群峦竞秀、泉流潺潺的“红门晓日”美景。路上夜游登山客,三三两两,或情侣、或夫妻、或同学、或同事,打着手电,星星点点,拖着登山杖,说说笑笑。每隔不到50米山道就有游商在兜售山下那些登山用品,顺道还在那儿摆放一尊山神小塑和敞口的捐款纸箱,跟我小时候在巢湖水里放的虾篓一样:愿者上钩。后来我下山看到那些物品都被游商们收走了。我独行一人寂寞向前,加上平日常爬山锻炼比他们普遍快些,上坡基本不用手电下坡才用。此时此地让我一下子想到《卡门》中“走私客进行曲”描绘的情形:皎洁的月光下,海涛拍岸,走私客神秘而兴奋地摸向塞尔维亚城,做着发财大梦,却不知危险一步步逼近;而我们今夜登泰山,风高、月黑、星微,松涛阵阵,仿佛要去泰山之巅--玉皇顶参加假面舞会似的,殊不知极度劳累和寒冷就在前面迎接我们呢。

    果然在离红门不远的斗母宫台阶上有人或坐或趟,大喘小吁,放松休息。我不敢怠慢还有五分之四山路未走呢,继续前行。又过20多分钟,终于来到泰山壶天阁,她的海拔630多米,与红门高差400多米,大致相当于北京香山高差,但比香山要缓不少,几个台阶就有一个休息大平台,比较容易攀爬。因夜里不熟路况我爬了近40分钟(香山30分钟)。壶天阁跨道而建,城门楼式建筑,两株古树(晚上看不清品种)穿楼门侧上而出,宛如两个半空守城的卫兵,极具特色。我从前来过此处,深知自此登山山路陡峭、峰回路转、盘阶而上,艰难的时刻就在眼前。进入院内找个石凳,我得吃点、喝点抓紧休息,恢复体力。5分钟后起身经第二道检票口,左转向中天门进发。

    其实从壶天阁到中天门高差仅有200多米,经过天梯段曲曲折折弯路,加上我的体力已有透支的情况下,又花费40分钟才到达中天门(总用时80分钟)。中天门海拔880多米,本来这里白天是仰泰山“峨峨冲青天”绝佳之处(也是坐景区摆渡汽车上来的终点站、上南天门索道起点站),但现在与刚上来路上差不多,两边无法再看到什么,只是天空星星更近更多。在中天门休息5分钟,再左转下坡走一段山路,到达云步桥。深夜的云步桥四周黑黝黝、轰隆隆,原来是石桥下泉水撞石而过,确如明代陈凤桐所写“风静三更自奏弦”。驻足桥上,享受片刻“大弦嘈嘈送我行”很遗憾看不到云步桥的翠松、老槐、断崖、飞瀑、云烟、石刻。

    过云步桥又开始上坡,穿“五大夫松”石坊,经第三道检票口后,终于来到泰山最难攀登的十八盘,此处海拔1000多米,至南天门高差400米,行人路长800米,比北京香山陡一倍,石道变石梯。两边山崖及前路似一条静静盘卧在我们左、右、上三方的黑龙,左手边头上方北斗七星仿佛就是黑龙飘动的龙须(人随梯转),不知是在恐吓还是在嘲笑我们,梯上夜游登山客纷纷裹10元钱租来的军大衣席地而卧,登山杖、背包放满石梯两侧,跟打败仗残兵游勇似的,非常狼狈。我也体力透支,汗水透过上衣打湿行囊,一身短打扮,在寒风里瑟瑟抖抖,爬10阶歇一歇,恨不能回到古猿时代:四肢并用,真应了那句“贪高不计足心酸”。不仅如此,因为越往上攀爬人越少,空旷的四周除了呼呼山风和天上星星,什么也看不到,更不敢回头看,这种极度劳累后的寂寞感考验着夜游登山客心理极限。我真佩服我以前的同事,他到部里默默做了领导近十年党务秘书,总共随领导外出也不过5次,是个耐寂寞高手,后来朱镕基总理挑他做秘书(现在还是)。这种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肯定比我们强百倍。

    看到南天门的微光了,信心大增,一鼓作气,冲过正在维修的南天门,瘫坐在院中,真想象李白一样“天门一长啸”,赶紧换下湿透的上衣,否则挡不住“万里清风来”。看看海拔表:1400多米,时间28日凌晨2:40,总用时2小时50分钟。

    随后又花30分钟在黑灯瞎火中摸上玉皇顶,看看空无一人,寒风咧咧,不得以选择到日观峰便利店喝了杯热饮,拿上租来的大衣,和衣倒在观日石下休息。躺下不到半小时,陆陆续续登山客过来选位观日出,其时凌晨3:50。观日出我有点经验,曾经身临黄山、香山观日出。我站到护墙边对准东偏北15°,细细的天际线慢慢扩开来,到4:20已经变成一大片长长的红黄白混合云海,大家都在翘首期盼。“千呼万唤始出来”4:46一滴炽热金珠跨过赭红色云海,从不远的山影后慢慢升起变为半金球直至全金球,倏地跳出红色云海形成漏斗型金黄色熔液:先是壮美后是刺眼,正像唐代李德裕所写“沧海似熔金,众山如点黛”。长枪短炮咔咔不休,我的手机凑合拍了。

    5点半多众人散去,我躲开“五岳独尊”石刻(人太多),直奔玉皇顶,面西北找了一清静之处,感受一下诗圣未参加工作游历齐鲁时所写“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气。极目远眺,群峦如众星拱月,难怪自此之后没人再敢写泰山的巍峨雄伟,多是从其它角度赞叹。我有时想盛唐时,读书青年毕业后不是去找工作而是游历天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当时经济条件还是社会文化风气决定?当下中国社会环境和教育制度怎么就不能尝试尝试呢?年轻时负担少、体力充沛、接受知识能力强,正是行走天下大好时机,非要等像我们这把年纪精力不济才成行?西方现代青年很多人不也是毕业后先去组建自己乐队玩几年才干正事?经济、社会发展不比我们差呀,真是百思难解。

    6:50踏着瑰丽的晨光从玉皇顶西麓回到南天门,沿原路徒步而下,再一次领略“海天之怀,华夏之魂”的东岳壮美景观。

    2014-5-30于北京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