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
上个月某日中午匆匆路过家乡,没有进村看望老人孩子、祖屋宅地,站在一高岗树荫下,环顾四下村落,似火骄阳里静悄悄空无一人,眼前池塘蒿草埋路,身旁乱草杂树丛生,定神再瞧瞧,脚下碎石残瓦,大为惊讶,难道这里是我上过5年小学、1年半初一的小河小学故址—-圣墩吗?真的是,千真万确是,太过悲凉了:昔时学堂,如今衰草廋杨。
此时,记忆的拼图如飞雪般纷至沓来,久远的童年恍如昨日。上个世纪70年代初,我的启蒙教育正是从这座小学开始。学校坐落于小河自然村7个小村中央—-圣墩,接纳了它们的全部学龄儿童。L型土坯房,朝东一排三间教室、朝北一排二间教室外加一间教师办公室,西边大门、南面露天简易小操场,与一人高的土坯墙围城当时标准式校舍;幸亏臭水横流难以着脚、蚊蝇四窜的厕所,设在校外农田旁。全校1至5年级每年级一班,所谓课桌全部用土坯和枯木砌成,座椅板凳自带。低年级桌面是涂抹了2公分厚的牛粪拌碎草桔梗面层:光滑、耐磨、环保;高年级才是水泥桌面。
每天清晨,从东边巢湖湖面冉冉升起如玫瑰红般的朝霞,投射在校舍四周,不大功夫,浑厚绵长的钟声将我们从自家温暖小被窝中拽起,朦朦胧胧中背起小书包跑向学校。即便是文革正酣时,朗朗早读声从周一至周六未有间断。要知道我们的长辈95%以上是文盲,我们这一代能够识字记账就是他们莫大心愿,谁敢懈怠?
一、 二年级是那些高小毕业的爷爷伯伯,担任我们仅有的语文、算术二门课老师。他们威感有余、活力不足,一副老夫子形象令我时常夜半惊醒。三年级第一学期伊始(春节过后),我们新来了一位头戴雷锋帽、勃扎灰围巾、身穿蓝棉服、脚套粗布鞋的青年男老师,代我们语文课。原来是我们邻村的应届高中毕业生长石老师。长先生比我大10岁左右,性安喜静、不拘言笑、不愠自威,同学们私下戏称为“白包公”。最难忘、最紧张、最刺激是他的课堂听写。他一般安排听写能力不相上下的同学现场PK,从不去检查你的作业。每次二位同学分立于土坯墙上凹形长黑板两端,长先生襟坐讲台中央,气氛宛如打败仗时问责的中军大帐,无比的安静,都怕喊到自己的名字。我最惧怕与我们班女学霸(当时不是这么提法)登凤同学对垒。等到长先生起身评判时,再厚的衣服也掩饰不住我的腿抖。当着下面同学面错一字我的手心挨一尺板,你说谁敢不好好学?终身难忘的是,先生打过我手心后曾经说出的一段无价之语:老三呀你家成分不好,日后当不了兵,读书识字或许还是条出路,否则跟你爸一样回家种田继续当地富反坏右。我怎么能忘记我爸在我们学校操场晚上被批斗的情形呢?一语戳心,令我在懵懵懂懂中早早更事。罪过呀罪过,我参加工作后仅拜望过长先生一次,以后回家乡时定要去长先生那儿坐坐。
六年半的美好童真时光,我大部分是在圣墩小河小学度过,期间陆陆续续还有不少老师教过我,他们无私无畏,兢兢业业,什么样的政治气候也没有阻挠他们“教书育人”的天责,让我的灰色童年时常透出几缕金色曙光。
今天借教师节之际给他们或者他们的亲人深深鞠上三躬,愿他们一切安好。
2014/9/10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