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路
费翔先生唱的"故乡的云"时常把我带回故乡的路。三十多年中,通往故乡的路,几乎每隔几年就有一次大的变化,想家的时候是那么漫长,到家的时刻又是那么短暂。
早年上合肥求学时,走的是十小时左右的巢湖水路。不论是秋虎难熬的八月(暑假返校),还是"春风似剪刀"的二月(寒假返校),天刚破晓,在鸡鸣犬吠唤醒村民甜美梦境之际,我已扛上行李,行走在乡间羊肠小道上,赶往12华里外的白石山下天河码头。可别小瞧这不起眼的码头,它是承载着白山镇几万人世代冒险与希望的起点。因为当时三河杭埠河大桥未通,是通往庐州(合肥)的唯一出口。乌压压的人群,大包小袋、老人小孩,你推我搡,成了上世纪80年代一大景观。舍不得1角一个的香脆米饺,忍饿挤出一张4元?(记不清了)的轮船票。暑天就着菜爪(形似无刺的黄瓜),寒天干噎着自家产的米糖,开始了长达一白天的水上之旅,或蹲或站,年轻就是本事(非本钱)--饿得了,扛得住。这条不到50公里的水路,在骄阳下灼过我、风雪中得瑟过我,万幸从未遇过水险。
毕业后,从不情愿被挤进祖国的心脏那一刻起,通往故乡的路,随着人生时空之路远远加长了。绿皮火车成为我几辈子都难以抹去的印记。春节前夕求得一张北京开往合肥的粉底火车票不亚于同仁医院眼科的专家号。记得来京头一年春节购票情形,"归心似箭"是我三个安徽同学想家的真照。晚上8点我们三人身穿军大衣,手执小马扎来到人民大学购票点。售厅不大,长长的队伍排到零下十度的室外,我们跺着脚搓着手哈着气,轮流坚守到第二天早上八点购到票,夜里每小时一次的重新排号,淘汰了一批又一批不坚定分子。1100公里19小时的车程站票也值了。与上海大学王磊光先生在"返乡记"春运那节所写的感同深受,大声喧闹的拥挤人群,充斥着各种难闻的,可以幸福而不计的味道。幸亏我们年轻肾功能强大,只在济南、蚌埠二大站挤上站台公厕。抵达合肥,在二哥单身宿舍凑合一晚后,第二天上船返回故乡。不记得哪一年杭埠河大桥开通了,过年在家时,乡亲们奔走相告,好像他家有人中奖似的,到合肥就象去镇上那么容易。其实,80公里的县乡公路坐小巴也要颠簸四小时,才达合肥火车站。后来上世纪九十年代未期沪蓉高速合肥至武汉段开通后,合肥回故乡的时间才被缩短一半。
有朋友说,通往我故乡"距离"大为缩短是2012年12月底开通的京合高铁,使得我们能够坐享"朝在京城午食巢湖鲜"。但是还有一种看不见的距离却在扩大,是在现代城镇化进程中,中国农耕文化不断消失与中国传统文化逐步回归的冲突。正如王磊光先生所说:因为我的根还是在那里,我的亲人还有的在那里,我的生活经验和记忆大部分从那里来的。乡村空心化、荒芜化的残酷现实更让背乡离故土的人难以忘怀。过去谁家老人过世了,成为整个家族的大悲事,现在是"白喜事",反而是我们这些久居城里大活人互诉衷肠的片刻相聚喜庆日。特别是每年清明、冬至日,时空上的距离阻挡不了心灵上的归宿,只要经济许可,身在他乡的人匆匆踏上归乡路,回故乡祭祖祭先,造成乡间人多车堵,成为时下中国又一大新景观。
最近听说环巢湖西路已贯通,合肥至故乡50公里仅需40多分钟。故乡青山绿水历历在目,波光粼粼的大湖中、绿草萋萋的荒滩田野山岗上、浅浅小池湾湾小河里,塑下我们滚爬的泥身。炊烟缭绕村庄农舍旁,四季长绿的树藤下投下我们长不高的身影。"上帝不会拉下任何地方",一条小路天大的彩礼,美丽的家乡终于掀开了千年的穷盖头,嫁给国际化小都市合肥,祖祖辈辈半耕半渔的苦涩日子,终于要熬到头了。但是嫁妆也不蜚,故乡的山山水水都要陪嫁呀。你说那些生于斯或者长于斯的白山人,心情能不象我嫁闺女一样幸福并纠结着?当然合肥也不小气,迎娶的时候一定用海棠花和樱花,铺满浪漫幸福的大道。
今天我将陪同清华的老师和温州的小亨一起畅游美丽的环巢湖西路,沐浴故乡的春风。将来故乡有没有更近的路?我估计是乘某私人飞机直接降落到巢湖湖滨机场,徒步走进村里了。
2015年3月27日早上